徐克成
前天,2016年3月12日,星期六,我院例行的早晨周会上,来自丹麦的郭林女士应邀发表演讲,她说:“中国是一个伟大国家,中国的复大肿瘤医院给了我一次又一次新的生命…… ”
郭林是我院的老病人和老朋友。因患胰腺癌伴肝转移,2008年初来我院接受治疗,此后,她几乎每年总要来到我院做例行检查,接受相应治疗,尤其对她的免疫功能,进行相应调整。用她的话讲,是“ 绿色治疗”。 她酷爱中国文化,利用每次来医院治疗机会,遍访广州、北京、桂林数十个城市的名胜古迹。
我们经常邮件交流,几乎每次都讲“亲爱的中国,我的家;亲爱的复大,我心中的家”。
2016 年刚过元旦,我收到来郭林的邮件,祝贺新年,邮件中她告诉我,最近作了CT扫描,发现原先肝脏内2个转移瘤变大了, 直径分别为4.5 和3.4 厘米。她说,当地医生建议她接受化疗。
我当即回了邮件,建议她来我院,接受肝转移瘤消融治疗。她非常高兴,回复说准备在中国新年后来广州。
2016年3月6日,郭林来到我院。第二天,她接受了CT检查,发现原先胰腺内的肿瘤已无活性,肝内有多个转移,其中两个较大。牛立志博士带领团队,对她肝脏内最大的两个较大的转移瘤,作了不可逆性电穿孔即纳米刀消融。
前天她在我院周会上讲话时,是接受治疗后第三天,但她神采奕奕,讲话声音优美动听,带有浓厚感恩。几年来,她多次在我院讲话,都离不开中国历史,从万里长城,讲到鸦片战争,讲到中国高铁。这次她又说:“我很兴奋,因为对你的国家及其悠久的文化,我已愈来愈了解了。”她是退休教师,曾在丹麦和东欧多个学校,包括中学和大学,讲过历史。现在她是丹中友好协会理事,在丹麦,更是利用一切机会向介绍中国。不仅她自己讲,还让女儿、孙子讲。她去年8月份来我院,曾带来一个上中学的孙子,在广州的十多天里,她几乎每天都带着他“泡”在广州大街小巷、纪念堂、博物馆……
对于医生来说,病人的健康和康复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奖赏。郭林,一个胰腺癌伴肝转移患者,如今能如此“健康”,我高兴,也有一种成就感。前天郭林在我院周会上发表一席讲话后,我脑中老是盘旋着她的形象,她的讲话和几年来给我的一封封邮件,在我脑中翻腾。
昨天,星期日,大早醒来,打开手机,看到网上有篇短文,讲的是汤钊猷院士访问记。院士的一席话,一下子吸引了我,一时间,我将丹麦的郭林和中国的院士,原先似乎无关的两个人,联系起来了。
院士说:“国外一些现行的东西,不能不学,如最先进的肝移植技术。但光学是不够的,需要思考一些中国特色的东西。早在上世纪50年代,我们就提出'中西医结合,创立我国新医学派'。这是我国医学发展值得长远思考的问题和方向。经过几十年发展,现在我们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条件,可以将'中国的医学',上升到'有中国特色的医学'”。
我们对郭林的治疗,基本上采用的都是“西方”技术。氩氦冷冻技术是美国于上世纪90年代应用于临床的,但是是我们第一个采用这个技术治疗胰腺癌;免疫治疗中许多技术也是以国外研究最多,我们做的是,将这些方法整合起来,个体化应用于癌症治疗。 乔布斯说过,苹果手机的技术中很少是他们发明的,他们只是将各种技术整合起来。整合也是创新。
2010年,汤院士应邀第一次来我院讲学。后来他给我发来邮件,说:“自从到你院参观后,我深感您在肿瘤诊治上开辟一条新路。过去说,发展是硬道理,现在说,转型也是硬道理。实际上,只有不断变革才有出路,而变革是没有穷尽的。您在肿瘤临床开辟了变革的新路,是难能可贵的,相信会给更多癌症病人带来好处。”
汤院士这番话,也许源自他在我院曾看过郭林的治疗。那是郭林在我院接受治疗后第2年 。郭林是2008年2月第一次来我院的,被诊断为胰腺癌。据说在丹麦接受了化疗,没有反应,却出现了肝转移。医生婉转说“在3个月内做完该做完的事吧。”在向全世界许多医院咨询后,来到我院,接受了胰腺和肝脏的冷冻消融,后又接受多种免疫治疗。我给汤院士看了郭林复查的CT片,肝内转移灶消失,胰腺内肿瘤减少三分之一,呈“低活性”。当时汤院士说:“这种胰腺肿瘤患者,本来是活不过半年的,现在生存这么长时间了,是您们创新的成功。”院士又说:“西医看的是微观、分子、基因。中医看的是宏观、整体、人。这两者都有不全面的地方,但结合起来就很好。你们既重视局部治疗(消融),又重视全身治疗(免疫),这是体现了中医的整体观。”
2014年4月,汤院士一次给我寄来十本他写的刚出版的书《中国式抗癌:孙子兵法中的智慧》,希望我代他赠送给我院医生。他在书中说:“孙子有一句话似有悖常理,就是在'军事篇'中所说的'穷寇勿追',就是说,对身陷绝境的敌人不宜逼迫过甚,也就是说,不要穷追不舍。”“对抗癌战而言,'劝降'未必不是一条可选之路。”汤院士认为,对于主要肿瘤已经消灭,残存的少数癌细胞,不要盲目用“杀癌疗法”去追杀,一方面不一定能将漏网的癌细胞“杀绝”,另一方面人体正气也因此受损,癌细胞甚至会“狗急跳墙”,变得更凶猛。汤院士形象地比喻为“瓷器店有几只老鼠,不去斩尽杀绝,可以相安无事,大张旗鼓去追杀,可能鼠瓷俱焚”。
这年5月,郭林回我院检查。CT显示,她的肝内有多个很小的转移瘤,小于1 厘米。如何治疗?当时争议很大。受到汤院士“穷寇勿追”的启发,我们最后没有给她全身化疗,而是加强了细胞免疫治疗。3个月后,她从丹麦来邮件,说肝内肿瘤没有发展,有的变得看不见了。她说,她的女儿每天陪着她散步,有时参加party,几乎每周都去丹麦癌症协会,和朋友一起讨论癌症康复,练习从广州学到的气功。
今年回上海家过春节时,我去看望汤院士。他问起我们治疗的一些病人,我兴奋地告诉他,那位丹麦胰腺癌女士已生存8年了。他说:“治疗癌症,看来光靠'消灭'不行,还要考虑'改造',使其'改邪归正,带瘤生存'。”
我告诉汤院士,最近这位丹麦女士来邮件,说肝内两颗转移瘤变大了,我准备让她来我院接受纳米刀治疗。他说:“不要忘记中医和中西医结合!”他将有关中医小复方“松友饮”研究资料拷贝给我。这是汤院士和他的夫人李其松教授几十年的研究心血。他说:“很多研究都是'紧跟西方'。 不能全盘西化。 要'洋为中用',形成中国式医疗思维,你们在治疗癌症方面取得的成绩,就是建立'中国式癌症治疗'的尝试。”
汤院士是大师。大师有大思想,只有大思想,才能成就大事业。 回顾丹麦女士郭林治疗过程,再温习汤院士的那些言论,我深深感触到:要做好医生,就要有汤院士这种“大思想”。只有具有不断创新的大思想,才能成就真正为病人的大事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