胰腺癌患者生存超过8年,故事一定很多。丹麦的郭林女士, 一位风采依然的退休女教师,将中国当成她的家,每年必然回 “家”……
(故事2013)免疫,让我的癌细胞休眠了
2013年11月,复大肿瘤医院南院区礼堂座无虚席,广东省生命之光癌 症康复协会的200多名会员正在听一位丹麦女士的演讲,题目是“与癌共生”。演讲者叫郭林,英文名Gurli。
“与癌共生!”郭林讲得没错。2007年,身为教师的她感到上腹部 隐隐作痛,于是到医院做了超声检查,结果发现“胰腺有病变”。再查CT并做活检,最后证实为胰腺癌。她接受了化疗,可3个月后,胰腺内 病变范围没有缩小,肝脏内却出现了转移灶。医生要她“在3个月内做完该做的事吧”,意即 她的寿命只有3个月了。她不甘心,到美 国去看,可美国医生 没有不同意见。几经 辗转,她来到中国广州,我们为她做了CT 引导下经皮冷冻加碘 粒子植入。3个月后,她在丹麦复查,发现胰腺病变范围缩小1/3 ,肝内转移灶消失。此后,她每年接受一两次联合免疫治疗。但她的体内仍有癌灶,只是这些癌细胞“休眠”了,不发作了,与她“和平共处”了。
我与丹麦的郭林女士
癌症是什么?是进化的遗产。人的DNA不断在复制,分布在DNA上的基因不断突变,一旦这种突变向着不利于人类进化的方向发展,且这些 “不良”的突变又不能及时被人体内免疫系统控制或清除时,癌症就发生 了。因此,突变—癌变是人体天生的风险,换句话说,癌细胞见于每个人的体内。患了癌症的人,即便是早期,在其血液和骨髓内也常有癌细胞存 在,只是这些癌细胞很隐蔽,处于“休眠”状态。癌细胞有两类:普通癌 细胞和癌干细胞。癌干细胞数量很少,但很顽固,化疗对它毫无作用。因此,即使癌症(如肺癌、乳腺癌)治疗后肿瘤变小了,甚至消失了,也不 能就此开心,几年甚至几十年后,癌症仍可“回来”,因为癌症的“种 子”即癌干细胞还存在。
那么,怎么样让癌症不“回来”呢?就是要维护人体的免疫功能。 好比一个社区,要得太平,不生“癌”,就要将一些坏人(癌细胞)控制 住(不一定消灭它们)。免疫细胞就像警察,能随时随地控制坏人。所 以,对于癌症患者,除了采取一些方法消灭“敌人”(癌细胞)外,很重 要的是加强警察力量(免疫功能)。这就是我们常常给病人做免疫治疗的原因。
郭林女士(左四)每年回我院
郭林每年总要回我院做免疫治疗。“与癌共生”造就了她的神奇经 历,造就了她的新生。她说:“复大肿瘤医院是我在中国的家。我很幸 运,免疫治疗让我的癌细胞‘休眠’了。”
(故事2014) 我在享受人生
2014年5月22日,中国中央政府要授予我“时代楷模”荣誉称号,并准 备在北京CCTV 开发布会,他们希望邀请我的“病人朋友”参加。郭林听说 后,马上办签证、订机票,于19日飞来广州,然后与我们一起去了北京。
记得那是2008年10月底,我和穆峰博士应丹麦癌症协会邀请去到丹 麦。飞机降落在哥本哈根机场。我们走到机场出口,远远看见郭林挥舞着 五星红旗。在异国他乡看见自己国家的国旗,又是拿在外国友人手里,我 们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,也带着几分自豪。
郭林患的是胰腺癌。2007年10月,郭林因“胆囊痛”到医院检查, 发现胰腺内有直径2.8厘米大小肿块,肝内也有3个肿块。意外的发现让她几乎“休克”,她在丹麦 最大的医院接受了活检, 一周后结果出来:胰腺癌 伴肝转移。医生没有隐瞒 她,告诉她可以化疗,但 不管怎么治疗,生命可能 只有两三个月。她接受了 以健泽为基础的化疗,尽 管她知道这种治疗不会给 她带来实际好处,但这似乎是每个癌症病人都必需经历的常规。她每天都在担心这些治疗的副作 用,准备在头发掉光后离开世界,不给她的丈夫和女儿带来痛苦。
我应邀访问丹麦癌症协会
郭林的丈夫是设计师,他们有两个女儿、四个外孙。她的家人对医 生的说法不能理解,甚至有点愤怒,他们想让郭林到国外治疗。郭林的女 儿查阅了世界文献,发现对她母亲所患的胰腺癌,除了化疗还是化疗,生 存期最长就是3~6个月。她失望了,暗暗大哭了一场。几天后,她在网上 看到一个名叫里拉(Lena)的女士写的一篇文章,文章讲述了她在中国治 疗癌症的经过。这位女士患有胸椎软骨细胞成骨肉瘤,在丹麦接受手术后 病情加重,下肢瘫痪,转往美国接受高剂量化疗和干细胞移植,后瘫痪治 好了,但并发败血症;后又经抗感染治疗好了败血症,但肺部和胸壁出现 了十几个转移灶。她最后去到中国广州,在复大肿瘤医院接受了冷冻治 疗,控制了病情。郭林的女儿找到了里拉进行咨询,她决心救她的母亲。
丹麦的医生听说郭林准备去中国治疗,立马劝阻:“你们发疯 了!”郭林没有听医生的劝阻,她和丈夫毅然卖掉位于哥本哈根市中心的大房,换了一套小房,变现了一笔钱,直飞中国。 郭林在复大接受了CT引导下经皮冷冻治疗,两周后出院。1个月后,她回院复查,带回3件“礼物”:1.一张丹麦最大的报纸,上面刊登了记 录郭林在复大治疗全过程的报道;2.一张VCD片,是悄悄随同郭林来复大暗访的记者拍摄的,上面同样记录了郭林治疗的经过;3.丹麦医院最近给 郭林拍的CT片,她的胰腺肿瘤缩小了2/3,肝内转移灶消失。
那次在丹麦访问,郭林一直陪伴着我们。记得那天在丹麦大学医院 的学术交流结束后,郭林请我们吃晚饭。在海边一家西餐馆坐定后,我们谈起了她的疾病。她眼睛红了,我们一阵沉默。一分钟后郭林深情地开 口:“你们中国的CCTV很大,我多想有一天到CCTV讲讲我的治病经历。 原本以为只能活几个月,但现在我依然好好快乐地活着。我要让全世界所有胰腺癌病人知道:胰腺癌不是绝症。”
这一次,郭林终于如愿以偿。2014年5月22日下午3时,位于北京南郊 的CCTV 摄影场内,中国最高宣传机构主办的“时代楷模”发布会如期举 行。我和江苏省的另一位从事农业的专家在这里领取奖章。郭林坐在观众席前排中央。著名主持人敬 一丹主持发布会。当视频中 出现郭林在复大治疗的影像 时,摄像机转向了郭林,屏 幕上郭林眼里充满热泪。
第二天 , 郭林逛了天安门,又登上了长城。回来后,我问她累不累,她说:“不累,好精神呢!”
两周后,中央电视台播 放了“时代楷模”发布会。 第二天,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又播放了有关的新闻和对我的采访,其中,郭林的画面尤为醒目。郭林很高兴,她专门录了下来,看了一次又一次……
2014年5月,郭林女士作为特邀嘉宾出席“时代楷模”发布会
郭林体内还存在小的癌结节,只有使用高清的磁共振(MR)才能看 到。这些肿瘤处于“休眠”状态,与她“和平共处”。世界卫生组织宣 称:癌症是可以控制的慢性病。郭林的胰腺癌已经变成“慢性病”,这对 于一位胰腺癌病人来说,是奇迹。郭林对我说“她在享受生活”。她是一 个顽强和快乐的人,相信上帝一定会让她这样的人一直享受人生。
(故事2015)“与癌共存”让我活下来
2015年8月3日,上班后我早早赶到4区25床。郭林一见我,就从床上 跳下来,紧紧地拥抱我,我也紧紧拥抱她,我们彼此对视着。她问:“你 好吗?”我说:“非常好,你呢?”她说:“你看好不好?”她面色红 润,透着一股“神气”。那神态,绝对不像一个病人。
这次是她第八次来中国,同来的还有她17岁的孙子。她说要让她的 孙辈感受一下“中国家”。
郭林女士(中)近照
当天上午郭林接受了CT复查。下午,我迫不及待来到放射科,CT结果 显示郭林胰腺区仅有碘粒子残迹,未见肿瘤,肝内有5块低密度区。我告诉 郭林这一结果,她笑着说:“早已如此了。这不就是‘与癌共存’吗?”
“与癌共存”是一种观念。这种观念让身患被戏称为“癌王”的胰 腺癌患者郭林勇敢地活下来,我感到欣慰。
癌症是什么?有位韩国学者写了一本书《不要和癌症抗争:要跟它做朋友》。这一说法是否恰当?大家的看法不一定相同,但有一点是肯定 的:癌症不是“外敌入侵”。与细菌侵入人体,引起伤寒、败血症等感染 性疾病不同,癌细胞是正常细胞发生“错误”演变而来的。我们人体的细 胞,无时无刻都在复制。一个变两个,两个变四个……细胞复制的本质是 核内DNA 复制,DNA 上布满基因,而基因是由四种碱基组合起来的。人 体内有40万亿~60万亿个细胞,基因有3万多个,每个基因则含有碱基对 几千个。在DNA复制中,只要一个碱基复制错误,或者掉了一个,或者换了一个,则复制的细胞就突变为异常细胞。
细胞内有两类与癌相关的基因,一类叫癌基因,一类叫抑癌基因,分别相当于汽车的发动机和刹车。正常情况下,这两类基因规规矩矩,相互制约,共同维护细胞的正常功能。但如果在复制中癌基因变异,驱动细 胞加速复制,或者抑癌基因变异,不能管制住细胞,其结果就是细胞无限 制增殖,从而形成癌症。
细胞突变可源于基因本身缺陷,但这种情况只占10% 左右,大多数 情况下,细胞突变是由于微环境的改变。化学物、毒物、放射线、激素、 异常代谢物等,均可诱发DNA复制异常,即引起突变。
既然细胞复制是生命过程固有的成分,且复制的细胞数量十分庞大, 发生错误似乎在所难免;而细胞又生长在微环境中,无时无刻不在受各种 理化因素影响、诱惑,自身变“坏”势在必然。因此,我们体内会不断有 癌细胞产生,只不过,有矛便有盾,体内有免疫细胞,这是一种防卫异己 分子的力量,它们会将这些癌细胞消灭掉,不会让他们聚集,形成癌瘤。 在某种意义上,我们每个人都在“与癌共存”。早在1858年,37岁的德国病理学家魏尔啸在他编着的《细胞病理学》一书中就说:“人体内的 细胞就像一个国家的人民,能力各有不同,但拥有相同的权利,彼此相互 依赖,使人体得以存续。”因此,癌症是某些细胞自以为是、特立独行的 结果,它们由于持续复制而威胁人体。这些细胞就像革命分子,想要推翻 身体的统治。
如果用政治性语言讲,癌细胞是“内乱”中的叛变分子。对于这些 分子,既要打击(手术、消融、放射治疗、化疗),更要控制、改造、共 处(免疫、营养)。
有人把癌症治疗的三大手段称为“切”(手术)、“毒”(化疗) 和“烧”(放疗),认为单靠这些手段去“消灭”,不可能达到效果。有 人认为,癌症治疗就是让人变得虚弱无力的痛苦经历。癌症是系统性疾 病,肿瘤仅是全身性疾病的局部表现,如同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树林,治疗 癌症要着眼于全身。肿瘤缩小不一定是成绩,病人存活下来,活得健康, 是癌症治疗的根本。
癌症发生越来越多,在未来几十年,癌症可能是人类生命的新常 态。因此,“与癌共存”,应作为挑战癌症的主旋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