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 广州复大肿瘤医院 总院长 徐克成
前几天,一位似曾相识的中年人来到我办公室。他笑着问我:“不认识了吧”?我仔细看看他,突然想起:这不是深圳蛇口的老李吗?
一年多前,老李的朋友带着PET-CT来找我。我看片子后大吃一惊:这样的病人能活下来吗?他的肺部星星点点,都是转移瘤,肋骨、脊椎、肩胛骨都有转移,肝内多发性低密度区,也是转移。一句话,整个PET图上,布满标志“转移活性”的红点。
随后,58岁的老李来了。他告诉我,三年前得了乙状结肠癌,接受手术切除,术后化疗6个周期。出乎意料,化疗后常规复查,却发现了上述问题。我问他:“有什么不舒服?”他轻松地说:“没有!”
仅看片子,似乎没有什么治疗可采用了,但看看老李,似乎没什么病。我为他认真做了体检,也谈了“癌症是慢性病”、“癌症可治”,治癌要“战略上藐视,战术上重视”等安慰的话。最后给他配了最普通的化疗药——环磷酰胺,让他每天口服50毫克,如没有副反应,每服14天休息3天,长期口服。又找来中医师,给他配了中药:丹参、黄芪、枸杞、鳖甲、山楂、党参、白术、茯苓、甘草,每天一剂,每周服5天,也是长期服用。我让他“忘了自己的病,只管吃饭、服药、散步”。
这次,是我与老李第二次见面。与上次相比,他的外表几乎没有变化。他让我看了近期复查的CT片,转移仍然存在,但几乎没有恶化。他说:“我看了你写的《与癌共存》,读了几遍,又从网上买了几十本送给朋友。我不就是在与癌共存吗?”
我庆幸,第一次他来看病时,我仔细“看”了他,而不是仅仅看PET-CT。人是整体,人患病,涉及全身,包括神经、内分泌,与情绪、精神、意志、信心都有关。癌症的最大特点是“异质性”,同一种癌在不同病人身上千差万别。为病人治病,一定要仔仔细细地“看”人,看人的“整体”,让自己产生“直觉”,从“整体”实施个体化治疗。
有时,医生仅仅凭“看”,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。2017年春节后,我去香港参加侨社新春联谊会,遇到老钟。 我问他“有无新问题”?他神采奕奕,谈笑风生,说:“一切如常,事事顺利。”
老钟是散文诗作家,诗作满盆,著作等身。他5年前得过结肠癌,2014年,在香港被查出“肝转移”。肝转移最常来自结直肠癌,半数结直肠癌患者在手术后5年内会发生转移,主要转移到肝。老钟已迈入古稀之年,接受过手术,也做过化疗,怎么倒霉的事又降临到他身上呢?
香港医生要为他手术,说“肝叶切除是唯一的根治方法”,术后再化疗可以“巩固疗效”。香港看病都要预约,有时做一个胃镜检查都需要等候半年,何况做“肝叶切除”大手术!老钟算有运气,好不容易“排期”到两周以后。但他不甘心,就在等候期,北上广州。
那是一个下午,他和太太一起来到我的办公室。 我快速翻看他赠送的诗作后,仔细地“看”他,包括他的气色、神态,当然还有他的病史、治疗经过,又看他带来的CT片。也许是几十年行医经验的积累,或者说行医习惯,也许因为我爱好文学,对诗人格外青睐,我的直觉让我突然感到:他的肝脏内不是“转移”,而是没有严重后果的“良性病变”。
香港诗人老钟(左)与徐克成总院长结下不解之缘
医生看病和直觉常常相关。从量子物理学看,我们的大脑除了进行并行思维和联想思维外,更重要的是能进行第三种自省性、创造性和洞察性的直觉思维,即量子思维。运用这种思维,我们能挑战和质疑已有的假设,改变心智模式,创造新想法和模式。这种思维模式根植于我们内心深处的意义感、价值观,产生于覆盖整个大脑的量子场。
医生为病人“看”病, 实际上是一种量子思维过程,这种思维越发达,医生的经验就越多,直觉就越丰富。换句话说,我们要用量子思维“看”病,运用观察、倾听、联想,在不确定性和模糊性中,迸发出创造性和超越式的结果。
老钟是幸运的。进一步检查的结果显示那不是癌肿,他因此没有接受肝叶切除和化疗的“二茬苦”,他也因此与我们结下不解之缘。
诗人是有情人,老钟更是如此。他为这段缘,笔下生花,写了许多诗。以下是他最近的诗作——
爱比天高
给我飞龙的壮心
给我鲲鹏的垂天翅
给我鹰隼的利眼
给我历史的坐标
给我山川的距离
给我光的速度
给我同温层的起点
向着过去的未来腾飞
向着太白金星和北斗
向着大爆炸的起火线
向着黑洞的最核心
腾飞,飞,飞,飞!
我的背上却始终驮着
我的心始终负满着
人类的发祥:
爱!爱!爱!
比天更高,比时间更老的
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