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广州复大肿瘤医院总院长 徐克成
陆明莹走了!世界失去了一位了不起的发明家。
上周日(2016年7月17日),起身打开手机,跳出一个微信:“我妹妹今天走了,走得还安详。我真后悔不该让她回英国的,如果在复大,一定会让她走在与癌共存的路上的。她那么能干的一个人!谢谢徐院长、牛院长和医生护士让她在生病的日子里有那么好的记忆!谢谢!”
微信是明莹姐姐发来的,我心里一阵阵揪痛。
明莹姐姐几周前曾给我发来微信:“院长,我是陆明莹的姐姐,一直想与您联系……我妹5月中旬后情况很差,可能化疗的副作用加重病情发展,不能吃,喝水都吐,均是苦胆液,人急剧瘦了下来,被转到了临终关怀医院……后有所好转,现在可以进些流食,以营养液为主,每天呕吐少了……我期望她能回广州治疗,但又太弱经不起长途飞行。这里的治疗远不能和复大比,怎么办?给她增加什么营养为好……想到您只有再请教了!”
当时我在美国开会,直到两周前,我看到微信,马上回复:“对不起。我刚看到(微信)。千万不要化疗了,不可能有效的,只是摧毁全身免疫功能。目前是加强营养,提高免疫……”
好懊恼!好惭愧!为什么不早点回复?当然,即使早回复,我也无回天之力。
明莹是一个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人。现在几乎人手一部的手机上的摄影镜头,就是这位华人科学家发明的。
2008年2月,陆明莹博士(左三)获颁兰克奖(Rank Prize)
半年前,她坐着轮椅来到我院。她患的是胆管细胞性肝癌,为了追求“纳米刀”消融治疗,不远万里,来到我院。当时她全身黄疸、满腹腹水、时时昏睡,癌魔将这样一位伟大的女性折磨得濒临死亡。当时我的心境是:尊敬、崇拜、忧虑、痛惜。
我要求治疗团队千万要“手下留情”,用相对没有痛苦或少痛苦的方法,为她“一点点”“一步步”治疗。经过腹腔热化疗、光动力、免疫、微创消融等措施,一个月之后,黄疸、腹水几乎全退,肿瘤标记CA9-9大幅度下降。她站起来了,每天散步。
在一次患者聚会上,她讲的“这里是我选对的地方”那句话,让我欣慰,感恩,但也让我忧虑:未来她会怎样?
我对胆管细胞性肝癌太有感触了。十年前,我患了这种肝癌。手术后,不少人建议我接受化疗,我问:这种癌细胞对化疗敏感吗?
三年多前,比我小5岁的妹妹又得了胆管细胞性肝癌,肿瘤呈多发性,无法手术切除,来我院接受冷冻治疗,消融掉80%的肿瘤。她很幸运,几乎“无进展”生存到现在。
几年前,我写了一本书《跟着我抗癌》。之所以有胆量说“跟着我”,是缘于两个病人:一位是大型国企的老总,患胆管细胞性肝癌,肿瘤比我的小,在某医院开了刀。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领导,自然会得到“最高标准”的治疗。手术后,先化疗,再放疗。3个月后,癌症复发,几乎全身都有转移;再一位是山东一位老板,同样患胆管细胞性肝癌,同样是手术-化疗-放疗,几乎同样是很快发生转移。
他们都在生命危急的时候找到我,说要“跟我抗癌”,当然难以亡羊补牢。
化疗是最常用的标准治疗,但只对少数癌症有明确效果,对胆管细胞性肝癌,则“无能为力”。2016年有几份文献综述论及胆管细胞性肝癌,结果:
1、预后很差,5年生存率5%-10%;
2、手术是主要治疗,但能切除的仅10%-40%;
3、辅助化疗不能提高生存率(Clin Med Insights Oncol. 2016);
4、化疗加放疗也不可能显著延长患者生存期。
我费解的是,像明莹那样的胆管细胞性肝癌,英国医生为什么要给她化疗?上述这篇综述,就是英国人写的。可能是按程序办事。明莹姐姐说:“如果在复大,一定……”,我不认为我们的医院强于老牌英国医院,但汤钊猷院士提出的“中国式控癌”是中国特色,也许“消灭”与“改造”并举的“中国方案”,可帮助到她。
中国《孙子兵法》中,一条重要策略是“穷寇勿追”。这是因为受围之敌必然绝地反抗,最后只能玉石俱焚。癌细胞是正常细胞发生突变的产物,再强的化疗药物也不可能将其斩尽杀绝,特别是“癌干细胞”,对化疗无例外“抵抗”。更重要的是,化疗有“反作用”,即不仅不能杀灭癌细胞,反而会激发癌细胞,变得更恶性。明莹姐姐讲“可能化疗的副作用加重病情发展”,就印证了上述观点。